每到糯棕飘香的季节,便会想起母亲,想起母亲做的美味,想起那件辛酸的往事。
很多年前,我上小学。那时家里很穷,父母都在镇办企业上班,两人加起来月工资不足六十元,一家八口,常常吃了上顿愁下顿,两三个月难得吃一次肉,至于鸡鸭鹅这些家禽,简直就是山珍海味,只有过年过节才能解解嘴馋。好在父亲有一门手艺,每逢节假日便偷偷带着工具下乡帮人修理农具,挣点外快(那时私自外出做工是不允许的,会被割资本主义尾巴),一家人才没有饿肚子。
母亲烧得一手好菜,很拿手的是红烧鹅。母亲一般在端午节时烧鹅,那时鹅长得正肥,肉嫩味鲜,而且,价钱比鸡、鸭和猪肉还便宜。端午节的那天,母亲一早会从集市上买回一只肥鹅,宰杀干净,放进大锅里煮至八成熟,然后把鹅捞起,剁成小块,配上生姜蒜头椒末,用料酒酱油焖上半小时,中午,饭桌上便会有一大钵金黄黄、油乎乎、香喷喷的红烧鹅。锅里的鹅汤,下两斤挂面进去,加上葱蒜,撒上些许胡椒面,一锅鲜美无比的鹅汤面便好了。那浓香的红烧鹅,鲜美的鹅汤面,简直就是天底下很好的美味,常令我垂涎不已。
有一年,也是端午节。母亲一大早就起来,在旧樟木箱里摸索半天,翻出一个蓝布包,拿出她积攒了许久的几块钱。好久没有见肉面了,今天过节,无论如何得让孩子们开开荤。
鹅买回来了,约莫六七斤重。母亲好一顿忙碌,早餐时,我们又一次吃到了鲜美无比的鹅汤面。接下来,我们更翘首期盼中午那顿美味。
终于,灶屋飘出一股香味,一阵铲勺敲击声后,母亲端出一大砵热气腾腾浓香四溢的红烧鹅。我和弟妹们趴在桌旁,几双眼睛瞪着那一钵美味,目不转睛,口水直流,恨不得立即行动起来。这时,来了两位客人,是父亲一位远房姑姑,我们叫姑婆。姑婆五十岁上下,精瘦精瘦,穿件蓝色斜襟外衣,左手提个竹篮,里面放着两个染红的咸鸭蛋,六个粽子,看得出,那咸蛋和粽子不知辗转多少家才到这里。姑婆右手牵着个和我年龄相仿、又黑又瘦的男孩,进门姑婆就叫着母亲的名字。见来了客人,母亲急忙迎了出来,一边客套着一边接过姑婆手中的竹篮。正赶上饭点,又是过节,母亲热情的留他们吃饭。姑婆略作推辞,带着孙子半推半就坐到桌旁。母亲把我叫到一边,“听话,带弟妹们出去玩会,等下我叫你们再来。”我们家住镇上,每逢集市,总有乡下亲戚来家蹭饭。孩子多,上了桌没有分寸,故每次有客人来家吃饭,我和弟妹们都得等他们吃完才上桌。这一次,虽然过节,母亲也坚持把我们支出去。我很不情愿的领着弟妹们去了外面。
心里惦记着桌上的美味,哪有心思玩耍,估摸着时间差不多,便带着弟妹回了家。姑婆和她孙子已经走了。红鸭蛋和粽子还在,一堆啃过的鹅骨头,刺眼地堆在桌上。那一大砵烧鹅,竟被消灭了一大半,泥钵里剩下的只是些鹅头鹅颈鹅脚和几块大骨头!
母亲坐在灶屋的小板凳上,耸动着肩膀嘤嘤的哭着,嘴里喃喃自语:
“都怪我,是我不好,我应该分开装的,盼了大半年,我拿什么给孩子们吃啊!”
“他们也太过分了!”见母亲伤心,更因为到嘴的烧鹅竟飞了,我愤愤地说。
“不怪他们,看得出,他们比我们还穷,那孩子恐怕得有半年没吃肉了,见了荤,那里顾得了许多,况且,人家也不是空手,还拿了粽子和鸭蛋哩!只是委屈你和弟妹了。”
母亲擦了擦眼角盈出的泪,走到桌旁,把钵中剩下的鹅头鹅颈端进厨房,剁成更小一块块,抹着泪看我和弟妹们津津有味地啃完。
多年后,母亲和我说起这事,告诉我,那天,姑婆只尝了一小块鹅,那大半钵烧鹅,竟是她孙子一个人吃了,如果不是姑婆使劲按住,怕是整钵不在话下!“都说你人小量大,一顿能吃一斤面条,哪知还有比你更能吃的!”母亲苦笑着说。
我知道,母亲那天很伤心,艰难的生活,磨练出母亲坚韧的意志,无论遇到什么困难,从不轻易流泪,那天她却哭了,她心疼那钵烧鹅,但更心疼自己的孩子!盼了那么久,只为过节美美的吃顿烧鹅,结果连块像样的鹅肉都没有给孩子们留下!她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,深深地自责和内疚,却不曾嗔怪姑婆和那孩子半句,她知道,当一个人饿极了穷怕了,哪还顾得上礼仪和尊严?何况那只是个孩子,一个严重营养不良的孩子。母亲疼爱自己的孩子,那耸动的肩膀、压抑的哭声,心酸的泪水,包含了多少无奈、多少艰辛;母亲又总是宽宥他人,把一切不好归于自己,仿佛任何时候,错的只是自己。也就从那以后,家里但凡烧什么好菜,母亲都要把它装成两份,一份端上桌,一份用碗盖上,放在菜厨里,留给贪玩而误了饭点的孩子,待吃完桌上的,再把菜厨里的端出来。那碗下盖着的,分明是母亲一颗慈爱之心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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