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晚的山风蛇信子似的在我紧张得发烫的脸蛋上不停地舔着,凉飕飕的,可汗水依然顺着我的发梢流到下巴上,再吧嗒吧嗒地砸在土地上,溅起好闻的泥土的芳香。九岁的我就像电影里的侦察兵,趴在比人还高的玉米地里。风吹得玉米叶刷刷作响,不知名的小虫子的叫声此起彼伏,我的小心脏“扑通扑通”地跳个不停像似要蹦出我的胸膛,我的头皮阵阵发麻,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窥探着我。我深吸了口气,平静了一下砰砰狂跳的心,环顾了一下四周,发现并没有人,于是悄悄的探出头,盯着前方轰鸣着发动机正在干活的推土机的方向,猫着腰,一手提着装过油漆的小铁桶,一手拿着洋碱(肥皂),悄悄地钻出了黑黝黝的玉米地,朝着那雪白的灯光劈开黑沉沉夜幕的推土机走去……
听大人讲,解放初期,我们村来了一位走村串乡的铁匠。那铁匠打的菜刀锋利无比,碰到石头上也不会卷刃,大家都很喜欢他的铁器。
说来也奇怪,这铁匠挨家挨户的每家发一把菜刀,却不收钱,村民们追到村口要给钱,秋风里传来铁匠爽朗的话语:“等到灯头朝下时我自然会来收钱。”
大家都笑话这个铁匠痴,灯头朝下岂不把油倒了?时间一久,这痴铁匠的故事便被大家抛到脑后去了。
春天的时候听大队干部说要通电了,我们祖祖辈辈用清油、煤油点灯的历史就要结束了,突然就有人想起了解放初期铁匠说的话了,原来灯头真的要朝下了。也有人骂这人多事,说铁匠即使活着也老得走不动了,操那闲心干嘛?
已经是深秋了,电没来煤油却紧张了,爹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弄来煤油票,代销店里的油提把高高地挂在绳子上,油桶里干得像被太阳晒过的。那个牛逼哄哄的代销员一脸的不耐烦:“我家的煤油还不知道去哪儿灌去呢,哪儿还有给你的油!”可那洋蜡(蜡烛)不经用,三个晚上一根洋蜡就用没了,奶奶进进出出骂夜里纺线的妈妈是倒找鬼(败家子),糟蹋钱不害心疼。妈妈白天要劳动,为了一家老小的衣服有着落,只能晚上加班纺线。看到妈妈无奈又疲惫的神情,我很心疼。梦中我飞到了天上,给妈妈摘下了那颗很亮的星星,妈妈高兴得直夸我,我开心地笑醒了。妈妈怕奶奶骂她,用棉筒袖罩起小洋蜡,借着筒袖上发出的微弱光线在“嗡嗡嗡”地纺线线。看到妈妈这样的艰难,我在被窝里悄悄地流下了伤心的泪水。
有一天放学后,我看见邻村的大田里有一台推土机在推地,心里忽然一亮就跑了过去。
我跑到推土机跟前一看,正是去年在我们村推地的那台红色的东方红推土机。
看到我跑过来,推土机停了下来,那个熟悉的身影拉开车门,脚踩在链轨上跳了下来。
“新社叔,真的是你呀!”我高兴得像小鸟,扑到了新社叔的怀抱里。
“文文,放学不回家跑到这儿来干啥?”新社叔拉起我的小手问。
新社叔这么一问,我突然鼻子一酸,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。
去年公社拖拉机站的推土机到我们村平整土地,队长将两个推土机司机安排到我们家吃住,其中一个司机叔叔是个故事篓子,我非常喜欢他讲的故事。他就是眼前的这位新社叔。新社叔会讲好多好多的故事,白雪公主、狼外婆,还有紧张、刺激的侦探故事,我很喜欢的就是侦探故事了。好长一段时间,在每节课的课间时间,同学们都围在我的周围,瞪大惊奇的眼睛,听我从新社叔那儿山寨来的故事连载。每当讲到很紧张的时候,上课铃就响了,我总会故弄玄虚地说:“预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”因此,同学们给我起了个外号“故事大王”。直到今天,老同学见面,还称呼我的外号。
新社叔听了我想买一壶柴油时,沉吟了半天:“你如果半夜敢来,我就给你灌上一壶,千万不敢让人知道。”
我高兴得跑回家,兴奋地给妈妈说我找下油了,妈妈很激动,嘴里不停地说,得找个大一点的油壶多灌点。她翻遍了整个屋子,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装五斤油的旧油漆桶,要父亲给油漆桶钻上眼拴上绳子好提。父亲担忧地说:“这不是损公肥私么,让大队干部抓住就成了破坏生产的坏分子了。”
“不怕,半夜不会有人看见的。”我胸有成竹地说,“再说了,新社叔好不容易答应给咱油,不去就再也没机会了。”
“可是你一个碎娃娃,半夜去不害怕吗?”妈妈却又担心起来。
“我不害怕,我是小英雄雨来。”我一急,把自己比作新社叔讲的故事里的小雨来。
“雨来是谁?”妈妈一头雾水。
虽然父母亲很担心我的安全,可是家里一滴煤油都没有,很后还是咬牙答应了。
推土机把地推成一溜一溜的土槽子,我深一脚浅一脚的向推土机跑去。
“有人!”我的耳边忽然传来压低嗓音的声音,吓得我立马蹲下,回头什么也看不清,哪儿有人呢?我起身准备再次出发,却发现推土机停了下来,几个披着大衣的大队干部在雪白的灯光下将新社叔叫下车,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。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,赶紧匍匐在地,紧张得连头都不敢抬。如果自己刚才贸然跑过去,就会被大队干部逮个正着。
过了一会儿,大队干部打着手电筒走了,我这才慢慢地抬起头来,几乎是匍匐前进到推土机跟前。新社叔看到灯光里的我,大吃一惊,赶紧停下车来,把我拉上车说:“大队干部刚走不远,现在不能停车,你就坐到我跟前。”
我坐在轰鸣的推土机上,看着新社叔在熟练地操作着两根操纵杆,我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了下来,两只眼皮不由得打起架来。
“小文,起来灌油。”不知什么时候,新社叔停下了推土机把我喊醒。
只见新社叔踩着链轨,打开推土机的侧盖,将发动机上的一根油管拔下,快速塞进我的油壶里。
“叔,你怎么不灭车呀?”我好奇地问新社叔。
“瓜娃,车灭了发动机就不转了,发动机不转油就抽不出来。”新社叔笑着对我说。
“小文,你这个油壶咋漏呢?”新社叔在车上悄声对外喊,我赶紧把洋碱(肥皂)递给他,新社叔用洋碱在漏油的地方来回搽了搽,针孔大的漏油点就被糊住不漏了。
新社叔要送我回去,我不敢让他送,怕被大队干部发现了。新社叔也就没再坚持,叮咛我走慢点,一定要小心别把油撒了。
当我提着满满一壶油回到家时,妈妈在大门口不停地来回走动张望,看见我终于回来了,她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悄声说:“哎呀,快把我吓死了,早知道这么长的时间,就不让你去了。”
“怕啥?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!”我假装漫不经心地说。
“我爹呢?”本来想在父亲面前再炫耀一把,却没看到爹的身影。
“我在呢。”爹从外面走了进来,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裳。
“爹,你是不是接我去了?”我兴奋地问父亲。
“是啊,可我太笨了,竟然没接到你。”父亲笑嘻嘻地说。
突然,我的脑海里闪过玉米地里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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