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浩浩荡荡的迎亲车队到了汪彬家，两串鞭炮在人喧“车笛”中轰然作响，震耳欲聋。新郎汪彬手捧鲜花，穿一套深蓝色的西装，系着一条红色的领带，满脸笑容，新娘陈蓉身穿美丽的婚纱。在喜庆的婚礼进行曲中，手牵着手缓缓地走走上了红地毯，婚礼仪式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隆重举行……
三十多桌的婚宴，充满热闹喜庆的气分，新郎新娘双方父母笑容满面，宾客如云，气派豪华，婚礼主持人祝词吉祥美好。呈现出了一个热闹的婚礼场面。
过了不久，热气腾腾的饭菜就陆陆续续地上来了，大家一边喝着美酒，一边吃着美味的菜肴，一边赞扬汪彬与陈蓉郎才女貌，是天生的一对，地配的一双，两个者有好工作单位，前途无量。
汪彬的婚礼，在笑声和祝福声中圆满结束，亲朋好友对汪大爷夫妇有这样好的儿子儿媳十分羡慕，称赞汪大爷夫妇能干，把儿子培养成了大学生，又找到了一个漂亮的大学生儿媳，今后有享受不完的福。
可人们怎么也没想到，汪彬与陈蓉结婚不到一个月，还在外面旅游度蜜月，应当还沉浸在喜庆之中。他的父亲汪大爷和母亲杨梅，却悄悄去了民政局，走进登记室，拿着已过了近三十年的结婚证，两人坐在一张桌子前，汪大爷先开口对办事员说：“我们多年前已约定，儿子长大成人结婚，我们就各自过各自的生活，请你给我们办手续吧”。接着杨梅也说：他说的话一点不假，我们是商量好了的……
办事员看着眼前可以被称作大叔大婶的汪大爷夫妇，说：“你们都老夫老妻了，是还是应该多考虑考虑?”他们夫妻异口同声地回答说：“我们考虑了好多年了，要不是为了儿子，我们也不会拖到今天。现在我们的儿子已结婚成家，将就过了大半辈子的婚姻，现在再也不用将就了”。办事员听了，感觉完全没有了劝说的理由，便给他们办了离婚手续。
新婚的汪彬和陈蓉度蜜月回来了，他们提着在外买的礼物去拜见父母，走回家只看到父亲一人在家，家里的东西也少了许多，不知他母亲去那儿了，心里感到震惊。
汪彬心里不用想就肯定是他爸妈离婚了，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。他知道爸妈特意等他结婚之后，决定结束他们的婚姻关系。是早晚会发生的事，也知道会有这么一天。
此时此刻，汪彬他爸妈之间三十多年的婚姻关系，一幕幕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。
二
上世纪八十年代初，汪大爷在一个绝大部分是男人的农机厂里上班，那个年代自由恋爱的不多，他已快到而立之年还未结婚，他父母到处托人给介绍对象。其中有个亲戚给他介绍，认识了杨梅，她高中毕业，长得漂亮，因家庭出身不好，还未找到正式工作。她看到汪大爷虽然面貌一般，又比她大六岁，但有正式工作，家境也比较好，她认为这样的对象，只要对她好爱她，可以将就结婚，她的父母却非常欢喜，认为女儿找到这样的对象算不错了。
汪大爷也是看着杨梅长的漂亮，皮肤白嫩的娃娃脸上还有一双美丽的眼睛。他长期生活在男性环境下，自然对这异性的杨梅有着强烈的好奇，这么一个好看的姑娘，对他来说是致命的吸引力，两个人认识不到三个月，就在双方家人的操办下就结婚了。
汪大爷和杨梅双方由于认识时间不长，彼此的性格、爱好互不了解。成亲的*一天，两个人就发生了争吵。杨梅爱美，想去拍结婚照才结婚，而汪大爷为了省钱，觉得没有花这个钱的必要，不同意去拍结婚照。同时那个年代拍婚纱照的人并不多。杨梅坚持要去拍，汪大爷为了筹备婚礼，把钱花光了，没有余钱再拍，他马上发脾气，拍着桌子说：大不了就不结婚了！杨梅也不示弱：不结就不结！双方父母一看这架势，忙把他们两个人劝住，好不容易才拜堂成亲。
结婚一年后，两个人就有了汪彬，那时候计划生育，汪大爷是*正式职工，需要严格执行计划生育。他没有征求杨梅的意见，就去做了结扎。自那以后，汪大爷的脾气更暴躁了。他和杨梅几乎是三、五天一小吵，十天半月一大吵。
汪彬三岁那年，一次杨梅带他去小卖部买玩具，没有及时做饭，汪大爷从工厂回来后，把杨梅大骂了一顿，还动手打了人。
杨梅也不示弱，汪大爷的脾气上来，她从来不忍，而是用更激烈的方式对抗。她还有一个杀手锏，对汪大爷看得特别严，家庭里的一些事，必须得听她的。两个人的脾气就像火星碰地球一样，随时都暴发。
汪彬上小学后，他父母之间的矛盾，毫无缓和，而且还升级了，几乎每天一小吵，一周一大吵，甚至隔一月两月，还动手打架。很多时候，汪彬放学了也不想回家面对那样的场面。
那时候不时兴离婚，身边很少有离婚的案例，而他们也不懂得更好的沟通方式，只有争吵。
汪彬小学五年级的时候，汪大爷和杨梅带他去公园玩，出门没走多远，两个人路上吵起来了。起因是杨梅走错了方向，被汪大爷说了一句：这么他大把年纪的人了，还不认路！杨梅立即回了一句：跟你在一起就是一条很错误的路！
结果刺激到汪大爷的神经，立刻跟杨栂对骂了起来。一路上那些骂骂咧咧的话语，汪彬虽没听过，但也知道那是极难听的话。杨梅见汪彬爸情绪失控，说没心情玩，就拉着汪彬往回走，哪知他爸像发疯一样，拦住杨梅，说要么她自己回去，要么把汪彬留下，他自己带汪彬出去玩。汪彬很害怕地躲在妈妈背后，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。很后，汪彬哇的一声大哭起来，才把两个完全情绪失控的大人制止。两人悻悻地把汪彬带回家。以后他们一连冷战了三个月，像陌生人一样不说话，打肚皮官司。
汪大爷与杨梅多年的冷战加热战，家里从来就没平静过。只要汪大爷脾气上来，就可以随便破口大骂，如果对他的看法稍微有一点反对意见，哪怕是觉得他完全做错了，杨梅发表看法，也要遭到他的谩骂。辱骂杨梅是蠢猪，嘲笑她无能。杨梅没少被这么骂过，有时骂得狗血淋头。
有一天杨梅出差去了，汪大爷自己在家，从市场买菜和肉回来，忘记把肉放冰箱。等杨出差回来看到肉已经完全臭了，只能扔掉。汪大爷回家，杨梅就说了一句：“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，买回来猪肉都不放冰箱！”汪大爷脸色难看，突然把猪肉直接甩到杨梅脸上说：“你说什么说，为什么你不去买，让我一个男人去市场买？”他们每次争吵，都是这些极其小的事情。怨恨越积越深，也就越来越难化解。很多次的夜晚，杨梅搂着汪彬哭：我从22岁和你爸结婚，过了这么些年，除结婚*一个月，感受到一点温暖，以后几乎都在一个不懂温情的男人的淫威下生活，等你长大成了家，我想过自己的清净生活”。她曾多次想过，同汪彬爸离婚，但她又都听别人的劝，说离了婚，儿子前娘后母可怜，为了汪彬，她一忍再忍。过着极少温馨的日子。杨梅就像在婚姻里的困兽，被婚姻牢牢锁住，虽发出过无数的咆哮，却挣脱不了这个枷锁。
再说，那个年代，无论舆论压力还是社会形势，都不允许她作出离婚这个选择。如果那时候也像现在这么容易做出选择，杨梅也不会过得那么苦，汪大爷也会找一个更欣赏他的女人。
汪大爷在外人面前，谈笑风生，和颜悦色，而在杨梅面前，从来没有过语气缓和的时候。但他为了面子，在外人面前也对杨梅有鼓励和夸赞，总是说她能干，把汪彬带得好教得好。杨梅对他的假意表扬只是听着，一句话也不说，也从不再人前表扬他。在很多外人看来，他们可能是美满的一对。汪大爷虽然经历过下岗，后来也有正式工作。杨梅贤惠能干，家里安排得井井有条，生活过得巴巴实实。尽管如此，汪大爷脾气从来就没好过，脾气上来的时候，直接说杨梅：要是你觉得这个家不好，你可以滚！
“这是你红口白牙说的呵，算不算数！”杨梅说：“等汪彬长大结了婚，我们就办手续！”汪大爷也斩钉截铁地说：“就照你说的办！”他们就有了这个离婚的约定。
三
没有想到，汪大爷和杨梅争吵了大半辈子，现在汪彬长大结了婚，他们终于离了。
离婚后，杨梅搬出了和汪大爷一起购买的房子，去郊区租了一套小居室。汪彬和媳妇陈蓉去看她。老远看见杨梅正在浇花，看上去精神焕发，看到儿子儿媳来了，杨梅笑容满面，对他们说，我现在每天过得自由自在，自己每天浇花，跳舞，心情快乐极了，你们自己去忙你们的工作，不要担心我，她好像活得更开心了。她对儿子汪彬说：跟你爸结婚这么多年来，我和你爸就像在婚姻里的困兽，被婚姻牢牢锁住，虽然也发出过无数的咆哮，却挣脱不了这个枷锁。那个年代，无论舆论压力还是社会形势都不允许我和你爸作出离婚这个选择。如果那时候也像现在这么容易做出选择，我就不会过得那么苦，你爸也会找一个更欣赏他的女人。杨梅还很兴奋地告诉他们，她遇见了初中的同学张世成，他的妻子两年前不幸离世，她和张世互相知根知底，性格也合得来，打算过些日子走到一起。汪彬和媳妇陈蓉都很支持，陈蓉喊着婆婆说：妈，你很幸运，现在遇上了喜欢的人，希望你们幸福生活，我和汪彬也为你高兴。
汪大爷的日子过得不太顺心，经常唉声叹气，他感觉自己年纪大了，动不了手了，那种暴烈的冲动慢慢消失了，也变得有些温和了，但是那种骨子里的固执还在，他也从来没认识到自己在婚姻里做错了什么，现在都还觉得自己没做错，说杨梅选择离婚，是她自寻烦恼，自讨苦吃，吃饱了撑着等等，汪彬和陈蓉也去看了他，对他爸说：“我们工作忙，没有时间照顾你老人家，妈已经找到了她自己的幸福，希望你向我妈学习，积极去找一个与你性格相投的人！
汪彬觉得他的父母，为了他的成长，牺牲了半辈子的幸福，将就过了三十年的婚姻生活。心里也为他们难过，现在感到欣慰的是，他的父母终于砸碎了将就婚姻的牢笼，去拥抱那些从未为之心动过的灵魂，各自追求自己晚年生活的幸福，弥补已失去很好的年华。
汪彬从父母晚年的离婚中想到，老年离婚可能是一个人的人生止损选择，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的命运和劫数，我要好好珍惜自己当下的婚姻，不走父母的老路。
陈蓉说，公公婆婆这一代人命运的不幸，是将就造成的，能在有生之年作出这样选择，追求晚年的幸福生活，这也是社会向前发展的结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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