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流年】山暖韭茂（散文）

山有阴阳，亦有冷暖。

凤阳的韭山就是一座暖山。因为暖，所以山上生满野韭。春来遍山野韭香，直让上山之人，在野韭的气息里沉迷。而在这些野韭的气息覆盖之下，另有韭山的奇妙所在。那便是韭山洞。

洞在山中，并不为奇。而韭山洞生在温暖的韭山之中，又被冠为江北*一洞，则可见其神奇。虽然从韭山之上来看，洞隐于密林之中，不见踪影。但远远地来，山萦水绕之中，已然能听见洞中流水淙淙。甚至，能想见一山温暖之中，那洞，如同山所握住的一管玉箫。亿万年的时光，便是吹响这玉箫的纤手。

那么，既到了这中都凤阳，又临了这韭山之下，岂能不与这玉箫来做一次唱和？

因此进洞。

因此，在进洞之时，特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日头。日头正横过老松树的树顶，向着洞口斜射过来。日头黄黄的，似乎有种流动的质感，让我想起临淮关古濠州城上的落日。苍茫大地，日头浑圆。而这浑圆之日，恰在照着这韭山之时，将温暖的大氅披在韭山之上。野韭浩荡，这韭山洞中，也泛着野韭清香。

洞是喀斯特溶洞。江北溶洞，不比江南。江南溶洞，幽深、曲折，往往如江南园林，曲径通幽，精致往复。而江北溶洞，一进来便是开阔大气。巨大的石幔，层层叠叠，幻化成各种奇异的物件。造化本无心，而进洞之人有心。有心，则为这些奇异的物件赋予了万千心思。这心思与神话相融，与天地相接，与古今相通；这心思，揣摩久了，思忖长了，便生出各色生香的故事，便长出各等灵动的人物，便连缀成各个趣味盎然的传奇。

可不？迎头一见，那便是嫦娥；低头一看，一只神龟正趺坐在那儿。它那禅定之神态，由不得不让你相信它已面壁千年。而再往前走，玄幻般的穹顶渐次打开——

这应该是亿万斯年前的美景吧：碧溪，蓝天，芳草，美人……美都集中在这一块了。人世间曾经想到过的美好，原来不过在这一洞之中。当然也得有世俗的那种温婉。那些正在林间小道上行走的人和鸟兽，他们也是去赴这亘古的约会。只是，他们压根儿也不曾想：这一刻，有更多的人来到了这里。更多的人与他们一起，在这大美的穹顶之下，聆听《百鸟朝凤》的庄严，感受千年灵芝的神秘，探五岳，走云梯，在仙人桥上吐纳仙气，在叠玉石旁抚今思昔。

江北溶洞，虽然少了通幽之美，但因其阔大，流水与天空，尽显其中。韭山洞中有河，且常年流水。河能行舟，这恐怕也是天下溶洞之一绝。过了白龙困崖，便已无路，唯见流水蜿蜒。正疑惑间，小舟翩然而来。上舟，所谓路尽处、水自来。舟行洞中，峭壁上时时见光亮闪烁。又见各种壁画，栩栩然。忽然就有无限幽冥之感慨。感慨着，便心生忧伤。想人生百年，忽忽自这洞中走了一遭。而洞，千百年时光，也无非就是一寸来长的一段钟乳。

忧伤间，洞口渐现。阳光扑面，韭香盈怀。

松松骨头，伸伸四肢，心想：到底还是这阳光朗朗的人世间好。于是再抬头，韭山正沉浸在正午的阳光中。过韭山不远，便是淮河。淮河边有钟离城。那残存的城墙上，如今栽满了高粱。秋深，高梁的叶子在风中互相摩挲。而它们根须所能到达的深处，古国的烽烟正依然在燃烧。

那么，回过头来，再看看巨大的韭山，这暖和的山，这温暖的山，是不是也因了古来的烽火？或者是因了中都城那勃然升腾的王气？甚至，是因了奔腾不息的淮河流水，它们与乾天坤地一道，造就了此山浩荡的生气？

沿山径出山。道旁有溪水。当地人介绍说这里栖息有桃花水母。

再往山外走，秋天的凤阳大地，朴拙深厚。柿子树上点着一盏盏灯笼，菜园子里两位老人正在给小菜浇水。我便问：这偌大的韭山，怎么就成了一座暖山呢？还有那韭山洞，怎么就藏了抗金的十万雄兵？又成了朱元璋的演兵场？

老人呵呵一笑，说：谁知道？这凤阳的地头上，历史厚着呢！你要想都知道，除非去问历史！

我愣了下，说到“历史”，或许它正是我们要寻找的很好的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