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荷塘】雪之殇

　　 一
　　 天刚麻麻亮，雪就没天没地飘起来，如柳絮、似碎玉，绣花家的猪舍羊圈鸡窝就都铺上了一层雪，就连院子里的那棵柳树的枝杈上也开满了花，梨花一样白。
　　 呀！好大的雪！正撩开窗帘向外瞭的绣花，不由惊叫了一声。
　　 爹的呼噜声戛然而止，爹眯着眼看了一眼绣花，翻了个身，又睡去了。
　　 绣花穿衣、下地、生火、做饭，只一会儿，屋子里就弥散哈尔滨哪里看癫痫的医院更专业?着煮红薯的味道，甜腻腻的，把整个房间都传染了，几绺头发耷拉下来，绣花嗅了嗅，一股红薯的味道，绣花腾出一只手朝耳朵后面一别，就专心地揉起面来，她要为爹烙烙饼，爹就爱吃这个。
　　 八岁时，一场脑溢血让绣花没了娘。爹怕绣花受制，一直没有再续。
　　 绣花就是爹的心肝宝贝，含在嘴里怕化了，握在手里怕飞了。爹也是绣花的一把伞，能为绣花遮风挡雨，绣花虽没了娘的疼爱，但有了爹的呵护，倒也像一只快乐的花喜鹊。
　　 绣花不只是一只花喜鹊，更是一只金凤凰。
　　 是爹让她变成了金凤凰。
　　 爹大字不识一个，但爹认准一个死理，那就是绝不能让绣花像他一样，两眼墨黢黑，长着两条长腿，却没能丈量过比县城更远的地方。所以，爹咬咬牙、狠狠心，从牙缝里一颗一颗地省下口粮，硬是让绣花从村里读到镇上、从小学读完高中。
　　 绣花成了村里的民办教师，成了村里的一只金凤凰。爹感觉年轻了几岁，胡子也剃得溜溜光，腰也直了好多，连走起路来脚下都咯吱咯吱响。
　　 瞧瞧人家李光棍家那绣花，要模样有模样，要文凭有文凭。爹在村人的啧啧声中陶醉着，每每这时，爹从白羊肚毛巾里拽出烟袋锅，巴匝巴匝地抽起来，那样儿比喝了二两烧酒还开心。
　　 雪还在下。
　　 屋子里，爹早已把一张烙饼吞下肚。
　　 绣花匆匆收拾完锅灶，跟爹说了声，就匆匆向外走。
　　 爹说：“今天是礼拜天，又下雪，怎么还出去？”
　　 绣花向爹调皮地挤了挤眼，说：“跟三梅禾苗约好去看雪，就一头扎进雪中。绣花、三梅、禾苗是从小玩大的好姐妹，也是村里能读到高中的为数不多的人癫痫患者的饮食禁忌。”
　　 “雪有什么好看的？”绣花的背后飘起了爹的声音，比雪重。
　　
　　 二
　　 跟绣花约好的不是同伴三梅，是三梅的弟弟赵亮。
　　 一想到赵亮，绣花的心就咚咚咚地跳，小鹿一样；一想到赵亮，绣花的脸就扑棱棱地飞起了两朵红晕，桃花一样。
　　 赵亮家是小村里很好一家吃商品粮的住户，绣花*一次见到那些花花绿绿的粮票，就是在赵亮家，让她好生羡慕。
　　 赵亮的儿童得了羊癫疯还可以治疗吗父亲在镇里的派出所工作，赵亮也在镇里的派出所工作。
　　 赵亮穿上一身蓝色的警服，带着一平顶大檐帽，往那里一站，如村路旁的那棵壮天杨，挺拔潇洒，英俊威武，魂一样勾着绣花。
　　 是谁先挑破这张纸呢？绣花真的不知道了。这男男女女感情的事，就如这雪一样，提前没有一点预示，说来就来了。也记不清是哪天，赵亮看绣花，眼里就多了一些东西，火苗一样，太阳一样。绣花躲闪着，但没有了这眼神，绣花心里像丢了魂似的，没着没落地难受。
　　 绣花想到这个，感觉脸上难受，一摸，火辣辣的。
　　 雪还在下着，纷纷扬扬、飘飘洒洒，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。田野里的一切都被雪一口吞下，路面也是，绣花的眼里只有白茫茫一片。
　　 村口的那棵大槐树下光秃秃的，也只有白茫茫一片。
　　 看不到赵亮，绣花的心也白茫茫一片……
　　 突然，绣花的眼被点亮，亮晶晶一片。一团蓝色、一团红色，向着大槐树、向着她的方向疾驰，阳光一样靠近，暖一样飞奔。是赵亮，那条红色马海毛围巾是绣花织的，像燃烧在雪地里的一团火……
　　 绣花脸上红扑扑的，她知道不是雪的原因，也不是季节的原因。
　　 她扭过头去，背对着他，靠在槐树上，闭上眼，任雪花在脸上肆意飞扬，她用这种办法来按捺她的激动，来捂住她的兴奋。
　　 他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，不由分说扳过她，随即，嘴压在了她的嘴上……
　　 雪依旧在下着，纷纷扬扬、飘飘洒洒，比刚才更浓烈了……
　　
　　 三
　　 雪停止下了的时候，春天就不远了。
　　 春天来了，冰河解冻、万物复苏，绣花的心里却被什么遮着，乌云一样。
　　 面对爹，绣花几次欲言又止，该怎么跟爹说呢？说自己找了对象，要嫁人？这样的话，她羞，说不出，话到嘴边生生就给咽了下去……
　　 爹看破了这一点，“有话说，有屁放，吞吞吐吐哪像我闺女？不就是赵亮那小子吗？”
　　 她眼睛睁得核桃大，都说男人的心棒槌一样粗，不见得，粗枝大叶的爹怎么什么都知道呢？
　　 赵亮那小子不错，家境也好，能嫁给他是我闺女的福分。爹坐在炕上，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，眯着眼，脸上镀了一层春天阳光的油彩，亮晶晶的。等绣花再看时，发现爹脸上的褶子平展了许多。
　　 绣花听了爹的话，脸腾地一下红了，随即，脸上镀了一层春天阳光的油彩，亮晶晶的。
　　 绣花感觉自己的春天就要来了。
　　 绣花坚信自己，更坚信赵亮。
　　 蒲公英白色黄色还有紫色的花都开了，鸟雀叽叽喳喳鸣叫不停，大槐树的身上披上了一层绿色，有几个枝杈居然长出几片嫩叶，春天一样。
　　 槐树下站着两个年轻人，男的挺拔，女的秀美，春天一样。男的是赵亮，女的是绣花。
　　 赵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，打开，一块手表，圆圆的表盘，尖尖的指针，一闪一闪，亮亮的，像一朵花一样，迷了绣花的眼睛。
　　 “给你的，教书看时间方便。”
　　 “不要！”绣花心里乐开了花，嘴上却说不要。
　　 赵亮佯装发怒，“不要，那我可扔了，这可是我一个月的工资啊！”说着就抬起手。
　　 绣花赶忙制止，赵亮哈哈大笑，一脸的诡秘，“这可是我给你的定情物，以后看见他就看见我，以后你就是我的了！”
　　 绣花想着这些的时候，是在讲台上，下面是三十多双乌亮亮的眼睛。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说：“老师，你的脸红得像花一样，真好看！”
　　 绣花一抬手就看见了手腕上的表，亮亮的，像赵亮的眼睛，脸不觉更红了……
　　
　　 四
　　 秋天都过去了，也不见赵亮家上门提亲。
　　 爹有些沉不住气了，就问绣花：“是怎么回事，怎么不见那头的动静？”
　　 绣花若有所思，好像他娘不同意，不过爹把心放到肚子里吧，我又不是嫁他娘，我嫁的是赵亮，赵亮都跟我发过誓了。
　　 “他姓赵的还不愿意，为啥？我闺女哪点配不上他了？”爹脸上鼓起了青筋，一条一条的，像蚯蚓在爬，接着就是一声接一声的咳嗽。爹这毛病很久了，都是长期抽旱烟落下的病根。
　　 绣花赶紧给爹倒了杯水，不敢把赵亮妈不同意婚事是因为自己没妈的事告诉爹，他怕爹咳嗽得更厉害。
　　 二婶迈着一双小脚，一摇一摇的，如风中的枯草，打街门进来。
　　 二婶眯着一双小眼，只留下一条缝，上上下下打量着绣花，把小嘴一抿，使劲地点了点头，“他叔，这闺女真俊！邻村有一户人家，男的在县城上班，吃公家粮，配咱家绣花那是绰绰有余，改天让见见面？”
　　 “不！我不见！”绣花急了，脱口而出，一个咯噔都没打。
　　 “闭嘴！你想一棵树上吊死啊！找一个比赵亮强的，气死他妈！”爹的火上来了，冲着绣花吼。爹是真急了，以前很少跟绣花瞪眼。
　　 “你怎么就知道他比赵亮强？”绣花也不甘示弱。
　　 “他赵家不愿意，咱还不高攀他了？”爹气鼓鼓地，青筋就又爆出了。
　　 “闺女，你就听你爹的话，二婶也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，人家那个确实不比赵亮差。咱条件这么好，何必要赶着鸭子上架，作践自己呢？”二婶的小嘴一张一合的，机关枪一样。
　　 绣花的心里只装着赵亮，别的什么人再怎么样，她觉得都没有他的赵亮好。赵亮这个名字已经把她的心塞得满满的，密不透风。
　　 “二婶，我知道你为我好，我也老大不小了，自己的事知道该怎么处理。”绣花给二婶倒了一杯水，又给二婶在抽屉里摸出一盒烟。
　　 “我说了算！”爹梗着脖子跟二婶说，“你安排见面吧！”
　　 那边一听咱家绣花的条件，很乐意，就等着咱这边回话了。
　　 “不见！”绣花的声音很大，她从没跟爹这样大声叫过，感觉有东西在眼里流动。
　　 “他叔，你们父女再合计合计，合计好了，吱一声。”二婶把烟蒂掐灭，从炕沿上下来，一摇一摇地走了。
　　 屋子里布满了烟雾，爹的咳嗽声又响起，绣花的心一缩，眼角流下了两行泪……
　　
　　 五
　　 冬天的*一场雪飘起了，纷纷扬扬、飘飘洒洒。
　　 绣花没有去相亲，赵亮家一直也没来提亲。日子在爹的唉声叹气里过了一天又一天，在赵亮的一次又一次誓言里，绣花变得越发坚定。虽冬天了，但她的心还暖着。
　　 可看看又飘起了雪花，绣花心里还真是有点急了：“赵亮，你妈到底是啥意思啊？”
　　 一向说话不拖泥带水的赵亮，突然变得吞吞吐吐，他的眼睛暗淡无光、躲闪着绣花，盯着脚下的雪，脚不停地踢来踢去，仿佛鞋上粘上了什么东西似的。
　　 绣花像预感到什么，心不由一缩。
　　 “都是我不好！绣花，我对不起你！”赵亮突然掉转身，一拳头打在那个槐树上，槐树不动，粗糙的树皮屑溅哈尔滨治疗癫痫病医院起来，一股鲜血顺着槐树的老皮流了下来……
　　 一股风刮来，雪花狂舞，发了疯一样，四处乱飞，绣花感觉冷，透骨的冷！刺一样扎在她脸上，戳在她心上……
　　 “怎么了？”
　　 “我昨天跟我妈吵了，她说，有她没你，有你没她。我跟她吼，她就哭，很后居然拿起剪刀要往脖子里戳，多亏我姐姐在跟前，及时夺下，要不，我真是不敢想下去了！”赵亮头靠在树上，痛苦地闭上眼睛，任雪花在脸上肆意……
　　 空气凝滞，只有雪花和风在飞舞……
　　 “可是，怎么会这样？你跟我发过誓，不论怎样，我们都不分开！”绣花声音哽咽，已经泪流满面……
　　 赵亮的脚猛地一踢，带着泥土的雪阵向四周散去，像一些带着污点的碎玉。赵亮“啊——”地大叫一声，声音打破了村口的寂静，在空旷里回荡……
　　 声音把惊呆的绣花撞了一下，她突然扭转身，向家的方向奔跑，疯了一样……
　　 身后是赵亮的呼唤，还有飞扬的雪花。
　　 绣花回家后一连高烧了三天，盖着被子，在炕上躺了三天，不吃也不喝。
　　 爹心疼，抹眼泪，求绣花，绣花看到爹佝偻的背、哀愁的面容，就勉强吃点喝点。
　　 第四天，桂花起来，洗脸刷牙，对爹说：“跟二婶说，明天就去相亲……”
　　 爹惊愕！
　　 第二年下雪的时候，绣花就出嫁了……